图、视频、文 | 魏荣欢
剪辑 | 张歆玥
编辑 | 毛翊君
鸡蛋往桌台上一磕,慢慢打进盆里,戴着塑胶手套的双手交替捞出蛋黄,放入另一个盆。做这些的时候,陈美霖很专注。她顾不上想别的,每天晚饭后,这样做蛋糕胚要一直到夜里三点。中午起来,胚子冷冻成型,赶紧涂抹表面,再装饰好就该出摊了。
案子宣判后,有朋友找她合作直播带货,销售量不好,她也觉得干得不痛快,去年夏天开始转去摆摊,卖自制提拉米苏。她说这算得上头一回独立决定做一件事,找到些自我价值感。之前的人生,她形容,大部分时候都在迷雾中,尤其是婚姻。
她喜欢做蛋糕。女儿一岁多时,她试着弄一个六寸的慕斯。孩子眼见着兴奋起来,陈美霖把她抱到桌台前,握着小手一起倒腾棒子,一上一下戳碎饼干。最后一次做奥利奥慕斯,是在孩子出事前一两个月。
摆摊后,碰到三四岁的孩童,陈美霖有时会瞬间恍惚,想着两个孩子如果还在,也差不多这么大了。到了傍晚,母亲会牵着他俩来接她,妹妹雪雪活泼乖巧,可能大老远就喊 " 妈妈 ",奔过来抱住她;弟弟洋洋脾气有点倔,大概内敛些。
●陈美霖在工作室的白板上,计划第二天的蛋糕量。
去年十二月初,新到的马斯卡彭奶酪变得很稀,晚上要搅拌一个小时,比平常多五六倍时间。第二天出摊晚过营业时间,摊前等了四五位客人。一铲子下去,陈美霖感觉还是不对:底部糕体发硬难切开,奶油软塌塌的,从顶端往下流。放弃,再换一块,也一样。蛋糕一直没有被顺利抬起,她显得有些急,赶忙道歉,打发了客人。
当天的 72 块蛋糕都倒掉了,她皱着眉跟朋友商量联系供货商,忙着把预定的款退回去,没心思开直播。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没有出摊,等新奶酪到了之后,还是同样的问题。她站在摊位前垂着头,结果又来了客人——正准备解释,抬眼发现是母亲。
母亲曹玉珍执意扫码买了一块蛋糕。过去几天,她都没能跟女儿说上话。她发觉女儿情绪明显变得两极化,虽然开心的时候慢慢多起来,但总会在某一刹那被扯回谷底。
有次曹玉珍在手机里跟朋友聊外孙女,陈美霖无意中看到,忽然开始抽泣。曹玉珍抢回手机,赶紧把信息关掉。她还记得,上一个农历三十晚上,陈美霖下班回到家就坐在帆布椅子上痛哭,喊着 " 把弟弟妹妹找回来 " ——重庆人习惯这么称呼孩子。
曹玉珍越来越习惯去观察女儿脸上的表情,如果进门看起来心情不错,她就会主动问有没有吃饭,说自己煮了好吃的。如果女儿回来面无表情,一进门就回房间关上门,她就不多问了。
在陈美霖记忆里,母亲很早为她规划人生,考不到 90 分以上,会数落她不努力,搬出别家孩子做对比,给她报语文、奥数补习,学书法和画画。大部分时候,她是听话的女儿,顺从这些安排。
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反叛都是失败的,比如曾想盘下宠物店,母亲反对,她也没问为什么,自己生了顿闷气过去了。除了不去母亲期望的初中那次。当时母亲铺好了去好学校的路,但她想跟要好的朋友们上同一所,与母亲吵了一架。
最大的反叛大概就是与前夫张波的婚姻。两人的学历和家庭背景差异很大,从恋爱开始父母就都反对,她还是跟对方走到了一起。那时候她觉得张波聪明上进,常在下班后跑客户到深夜。平时呵护迁就她,她跟朋友打麻将,张波就搬个凳子坐在旁边等。
婚后不久雪雪出生,因为早产,只有四斤八两,没几天又泪囊堵塞。陈美霖担心女儿眼睛发炎,想去医院检查,婆婆觉得没必要,长大自然会好。两人闹起矛盾,张波维护自己母亲,说陈美霖声音大。
没出月子,陈美霖就带着女儿搬回娘家。黄鳝、鸽子、排骨,曹玉珍轮换着给做。后来雪雪就留在了曹玉珍这里,陈美霖也依赖她的照顾。出事以后,那种 " 反叛 " 又开始占据陈美霖,她觉得这是重生的办法——以更独立的姿态,扯断过去那个有些迷茫懦弱的自己。
去年 10 月,终于下定决心创业做蛋糕,母亲却追着给她工作室添置了不少用品,搅拌器、各种尺寸的盆 …… 有时她与朋友商量业务,母亲也会插进来给建议。虽然陈美霖承认有用,但总感到别扭,觉得母亲介入得太多。
曹玉珍尤其紧张女儿现在的交友情况,常转发一些 " 真正爱你男人会做什么 " 的帖子给她。陈美霖并不想看,但也不太确信自己对爱情的判断了。情绪低落时,她甚至埋怨过母亲不帮自己带小儿子,后来又责怪自己,说是老天的惩罚。
怀上洋洋时,她刚出月子。曹玉珍担心女儿伤身,看小两口关系也已经不太和谐,撂下狠话劝阻:再生一个我百分百不给你带。陈美霖舍不得,还是生下来,没多久就离了婚。当时陈美霖父亲还没退休,曹玉珍带两个孩子确实有些吃力,洋洋最终放在了婆家。
陈美霖常在周末把雪雪送过去,跟弟弟玩一会儿。这几年,她会不断想,如果当初说服母亲带洋洋,或者再请一个人来帮忙,会不会就没有机会让张波把孩子们带走?如果前一天没有把雪雪送过去,或者早一点接回来;如果当初狠心不让张波见孩子;太多如果。
2018 年,因为照顾孩子,婆婆从重庆农村搬来,住在他们市区婚房——这是张波父亲生前留下的唯一资产,房贷还没还清。曹玉珍总担心小孩在那边受苦,听陈美霖说起,洋洋和大人一样喝辣猪脚汤,雪雪过去玩时尝了一口,辣得吐舌头。
从女儿跟张波恋爱起,曹玉珍和丈夫就觉得,小伙子看着精明懂礼," 我娃儿耍不赢他 "。丈夫平时话少温和,习惯迁就母女俩,在这桩婚事上坚决反对,但最后也只能被动接受女儿的意外怀孕和结婚,承担了婚宴费用以维持体面。
曹玉珍个子不高,眼睛却很有神,语速快声音也亮。在她的讲述里,自己凭着认真麻利得到了领导赏识,很快从车间到了办公室工作。平时要把屋子归置得整齐有序,桌子上得干净无物才好,决不吃隔夜菜,专门买仪器检测食材化学残留。可要强的劲儿似乎在女儿身上使不上。
外孙女的名字是张波起的。曹玉珍其实有几个备选,向家族里读书多的舅舅去求的。后来她没开口,怕惹小两口不愉快。拦不住就全力兜底,她自觉是个有边界感的母亲。女儿女婿在他们家时,她不干涉他们周末睡到几点,反正备好早餐,摆好碗筷。
张波总加班,她特意做好饭让女儿送去," 不能让他觉得我们瞧不起他,免得他心里面有那种压力。" 曹玉珍一直认为女儿没有心眼,不成熟。以前忙工作,陈美霖出生后她顾不上带,扔给了自己婆婆。到了帮陈美霖看雪雪时,她边学边带,像重新养了一次女儿,想把早年的缺失都弥补在这里。
从婴儿时期,曹玉珍就对着雪雪念数字,丈夫在旁边唱字母歌。再大一点,早上趁孩子喝牛奶,她会打开音乐或者早教机。她在网上查各个年龄段的一日三餐应该怎么吃,然后严格遵照。还买来各式各样的书,觉得孩子 " 喜欢拿着就好 "。疫情期间,她到处找代购买最好的奶粉,从日本换到澳洲。买衣服也很舍得,有回三件花了 1700 块。
回忆起来,曹玉珍会不断说外孙女如何聪明乖巧——一岁多就开始帮她洗碗,睡前会和她一起安静读书;没有专门教,写字就懂得如何握笔,从来没写出过田字格;跟着她去跳操锻炼,邻居们见了都喊她 " 小美女 "……
刚出事后的一阵子,曹玉珍天天回到带孩子玩耍的地方。有时候站在公园游乐区待上很久,那一路有零食摊,外孙女有次停下想要,她蹲下身讲道理。小孩虽然撇嘴,最后也听话跟着离开。还有一个湖边,一大片花又开了,雪雪曾在这主动要外公给自己照相。
今年初,公园里的游乐区突然拆了,成了光秃秃的水泥地。曹玉珍凭着地面残留的弧形和条线痕迹,辨认出外孙女爱玩的设施。有个每次都要挨个坐的摇摇车,一次 10 块钱。钓假鱼时,她手把手教雪雪怎么把吸铁碰到鱼嘴。每次孩子玩耍的时候,曹玉珍都 " 时时刻刻把她看到 "。
●曹玉珍在公园散步。
她把这些思念收进虚拟空间——出事后,也开通了短视频账号,取名 " 霞光 "。把旧照片配好音乐发上去,当作刚带孩子出去玩过。有时候一天发两条,连续几天都发。她之前在陈美霖手机里看见这样的操作,一下子被触动,于是去找自己老同学请教。
去年 6 月 21 日发布的一张合成照片里,雪雪和洋洋站在云端与她同框,加上了 " 自渡每一天 " 的标签,底下文案写," 有时回忆在心里也是一种重逢 "。每次发布,她都要屏蔽女儿。
陈美霖发现母亲的账号,是三年前偶然刷到。点进去,这些想念孩子的内容都在她预料里。她没问过母亲,但后来很少再刷到,也猜母亲大概屏蔽了自己。她几乎不把心事跟母亲表露,现在又用工作躲避开。
距离事情发生四年过去了,曹玉珍还常常失眠,靠吃半粒安眠药入睡。她一有机会就要提醒女儿,不要轻易付出,结果惹得陈美霖更不愿意沟通。去年 11 月底,因为参与做蛋糕的事母女俩闹了不愉快,几天都没有好好讲话。
曹玉珍用 " 霞光 " 的号进了陈美霖直播间。她常常去看,作为走近女儿的另一个方式。镜头里,女儿裹着素色大衣,时不时被粉丝们的话逗得仰面大笑。曹玉珍看了高兴,转头发现,又有粉丝说女儿看起来一点也不痛苦。这让她最冒火,发出一大串怼回去。
她也会在直播间里问女儿晚饭想吃什么。有时直播久了,会提醒女儿赶紧下播休息,尤其是冬天冷,剩下两三块还没卖完,劝女儿拿回来自己吃。陈美霖选择忽视,还是继续卖完。她觉得在直播里跟大家聊天也是一种疏解,母亲并不完全明白。
那段时间,曹玉珍在朋友圈发了个有陈美霖的视频,说 " 愿你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都健康快乐!不再被伤害,坚强的你,希望你不要低头做人。无论遇到什么,记得还有爸妈永远的守护!!"
为什么要发这些?什么意思?给我一点正能量。女儿看到以后又爆发了。曹玉珍说,这不是正能量吗?
不愉快的起因是,曹玉珍每天去工作室帮陈美霖刷盘子,给大家送午餐。父亲也参与进来,在家把手指饼干表面一层糖霜刮掉,再送过去。遇上参加美食节活动做不过来,舅舅也会来帮手。
过了一阵陈美霖发现,自己和朋友都开始习惯把空盘子堆在水池,等着母亲洗。" 我妈又不是刷盘子的!" 她忽然爆发情绪,不知道是冲朋友还是冲母亲,或者生自己的气。最后她跟曹玉珍吵了一架。
这份关爱一直让她感到压力,有时会认为自己没能让母亲满意。比如当初找工作,曹玉珍没有把她安排进自己所在的企业,陈美霖会想," 她可能觉得我会给她丢脸咋的,我坚持不下来或者是做错事,对她的形象不够好。" 她记得小时候吵着要学钢琴参加艺考, 最后没上几节课放弃了,母亲就很不高兴。
" 我完完全全还没有破壳。" 孩子出事后,她不断意识到这一点,希望重塑另一个自我。摆摊后,陈美霖申请了一个新的社交账号,备注创业版,介绍里写 " 这里只有重生的陈美霖 "。她许下的一个新年愿望就是能自己出摊,不再需要家人和朋友的帮忙。
2024 年初,宣判后的第二个月,有好友来找她谈合作直播带货。对方是认识多年的朋友,陪她经历了孩子的伤痛,还差点为她在医院对张波拳脚相向。
合作不到一个月,陈美霖查出甲状腺乳头状恶性肿瘤,要住院。医生说手术有几率伤害到喉咙神经,以后可能不能以正常的声音说话。她听到朋友老公的第一反应是,那以后咋直播卖货?还和朋友商量,拿出 20% 的股份以她的名义出售。陈美霖一下觉得,对方是 " 看中我的流量 "。
第二位合作者原本是粉丝,经常带着孩子参加陈美霖组织的公益活动。因为住得近,隔三差五约她出来吃饭喝酒,会察觉她的不开心,主动开解她。没想到最后也不欢而散。
在陈美霖的叙述里,她有时直播累了,提出想休息一天,朋友起初表现得善解人意,后来她听说朋友跟运营吐槽自己不职业。有一阵她连续熬夜,感觉心悸喘不上气,检查之后医生建议住院。朋友来看望她,送了自己做的饭菜,但又跟运营说,问过认识的医生,这种情况不严重,大概是陈美霖自己想住院而已。
现在卖蛋糕这摊事,也有朋友参与帮忙,陈美霖都怀疑过他们的目的,甚至会直接问对方。说完之后,又后悔把朋友伤到。网上的质疑声也随之而来,指责她直播卖货是 " 吃孩子的人血馒头 "。有次她看有人说,是她 " 害死了两个孩子 ",立马受不了,哭着回击。
叫 " 霞光 " 的账号马上去留言对峙,见对方改了网名,还追着骂 " 有理就别改 "。母亲进自己直播间,陈美霖挺尴尬的,尽量避开谈孩子。粉丝免不了会提到,她担心会惹母亲伤心,更怕母亲跟黑粉较劲,劝母亲不要去理会,但每次母亲都忍不住。
●曹玉珍的短视频账号。源自截图
曹玉珍和丈夫是在外地避暑时,得知陈美霖的创业决定,两人一致反对,不想女儿 " 这样去抛头露面 "。周围都是熟人,买个菜一路能打五六回招呼。后来确实不断有人认出陈美霖,小心翼翼不提及孩子,有的会别有深意地看上一眼,或者临走时说句 " 以后要加油 "。有的什么都不说,但陈美霖一听是从另一个区花一小时赶来的,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这种刻意也让她不太自在,有时候她想,直接交流也许会好一些。不至于分不清,大家是出于怜悯,还是她陈美霖的蛋糕真的好吃。现在能让她有价值感的,是偶尔跟粉丝聊天时,以过来人的姿态劝慰别人,遇到事情要想开," 只有靠自己,只有靠时间。"
她曾多次想过轻生,尤其在孩子刚走的那段日子。最近一次,就是手术前跟多年的好友因为合伙闹掰时。" 为什么我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?我是不是不值得别人对我好?" 察觉到想要放弃生命的念头,她都赶紧骂自己蠢,从情绪泥沼中挣扎出来。
一次,有个因情伤抑郁的年轻女孩出现在直播间,要约她一起去自杀。陈美霖忽然不知怎么回复,只能告诉对方,怨恨没有任何用。
前年开始,曹玉珍陆续重新装修了家。先换掉之前的布艺沙发——靠近门口的那个位置是外孙女的专座,每天早上就坐在那里等着喝牛奶。她现在一看见就想起从前,自己坐下来,雪雪总会过来贴着。
今年,她定制了一组柜子,打算摆在入门处堆放玩具的地方。玩具大多已经烧掉了——雪雪最喜欢的粉色兔子玩偶、布艺书、企鹅、手鼓、画板 …… 安葬时她听周围人说,小孩的东西都尽量不要留,不然对女儿不好,包括手机里的照片。曹玉珍一口气删了几百张才停住,开始后悔。
翻新后的家,外孙女的痕迹几乎被抹去。趁着女儿上班,曹玉珍叫来工人贴墙纸,盖住卫生间门口的一段波浪线。当时雪雪拿着笔涂上去,告诉她自己是在写字。每次看见女儿进出摸那线条,她都不是滋味。
那晚,陈美霖到家发现变化,问了一句就没再说话。曹玉珍看得出,女儿还是挂脸了。陈美霖确实希望留着,但想了想父母总在家,看着也难受。她在床头留了雪雪的玩偶猪,经常对着念叨一天发生的事,想知道妹妹弟弟好不好,有没有想妈妈。
●原来波浪线的位置,被墙纸覆盖。
曹玉珍想孩子了,会和丈夫一起去天台寺。雪雪和洋洋安葬在那里。寺庙在城郊一座小山顶上,浓绿的树木中露出黄墙红顶,香火透过间隙飘入空中。两人与住持聊几句,再点上几炷香。大部分日子里,曹玉珍总有种错觉——孩子就在这里上学,只是见不到而已," 相当于还是跟我们天天过的。"
这种幻想,陈美霖从张波被执行后就断裂了。那天早上大约十点,陈美霖被接连不断的电话吵醒,都在问执行的事。她没接到消息,搜了新闻,又打电话给法院工作人员确认。母亲正在厨房做菜,父亲在拖地,三个人的手机随后响个不停。
中午谁都没胃口吃饭,一直坐在沙发上刷新闻。看到执行的报道后,陈美霖大哭起来。" 心头突然一下子空空的 ",她形容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空,脑子里没有任何画面,只有一个疑问—— " 就这么再见了?"
之前没结案的时候,她觉得跟孩子之间还有羁绊。当一切结束,她突然害怕跟孩子之间这仅有的、可感知的联系就断了。那么自己,又该怎么办?
下午她去天台寺祭拜孩子,哭得喘不上气,被送到医院吸氧。晚上她把自己关在卧室,不停地搜相关新闻,看评论。她说那天哭得很大声,最后累到只剩眼泪还在流,就这样睡着了,耳窝里全是泪。她已经分辨不清具体的情绪,仿佛 " 再见的是我过去的所有 "。
●天台寺。
去年三月查出甲状腺肿瘤时,她想过,如果就这么去了也挺高兴,可以跟弟弟妹妹见面。六七年前,母亲就因为同样的病症上过手术台。当时把她吓惨了,早上第一台手术进去,到了晚上最后一台出来,中间下了份病危通知书让父亲签。
这次她做手术前,拜托朋友,如果发生意外,替她常去看看父母。一切结束,醒来的一瞬,她哭了—— " 我还活着 "。自那之后,她再没了轻生的念头,脖子上多了一道跟母亲一样的细长疤痕。
母女俩吃的是同一种药,但陈美霖的药量比母亲大,要吃两颗半。她早上醒得晚,不能按时吃,有回没药了也没顾得上去医院开。这让曹玉珍又急又气,自己开药时得尽可能多拿一些,为女儿备着。
去年底的一天,赶上陈美霖不出摊,曹玉珍邀请她和朋友们在家里吃饭,也为了缓和几天的矛盾。她一早出门买新鲜蔬菜,还有猪肉、鸭肉。回来用小苏打浸泡胡芹后,掰开茎一根根反复冲洗。发信息确认了几次女儿的到家时间,才开始炒菜,想着大家一进门就吃上刚出锅的。
辣椒炒肉、肉末蒸蛋、老鸭汤、炒腊肉,八九个菜摆满桌子,米饭焖了软硬两种。熟悉的朋友发现,全是陈美霖爱吃的菜。陈美霖把碗递出去又添了几勺肉末蒸蛋,拌米饭吃。一家人很久没有这样坐在桌前。
陈美霖用修路形容自己的人生状态。她描述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,她一直在努力挖,遇上过暴雨,也有过泥石流,但还在继续挖。
这个春节,一家人去云南过年。临行前,他们连着两天去了天台寺,给弟弟妹妹带了些衣服。陈美霖在心底告诉孩子们:" 妈妈现在过得很好,虽然有点累,但是妈妈不会放弃自己。"
(为保护隐私,文中曹玉珍为化名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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